主人对你们太好了!”哈米尔卡尔没理会他,走开了。
他放慢了脚步,因为有些从头到脚烧焦了的大树挡住了去路,就像牧人扎过营的树林里的景象一样。栅栏倒坍了,沟渠干涸了,在东一摊西一摊的烂泥水洼里露出一些杯盏的碎片和猴子的白^\灌木丛到处挂着破布;柠檬树下,朽烂的花朵变成一堆黄色粪土。仆役们确实以为主人不会回来了,所以扔下不管二每走——歩他都会发现一个新的灾难,也是他发誓不去了解的那件事情的一个新的证明。现在他又踩到了粪便,弄脏了自己的朱红粉底靴;而他却不能把这些蛮族人都抓来放在投石器上当着他的面打得粉身碎骨!他觉得自己为他们辩护真可耻,这是,-种欺骟,一种叛变;由于他无法对雇佣兵进行报复,也不能对元老们或是萨朗波或是其他任何人迸行报复,而他的怒气又需要找人发泄,于是他就把管理花园的奴仆一下子罚到矿山里去了。
阿卜达洛南每次见他走近象院就禁不住哆嗦起来。哈米尔卡尔却朝通往磨坊的小路走去,因为他听见那里传出一片悲声。
沉重的磨盘在飞扬的粉尘中转动,那是两块互相重叠斑岩圆石,上面那块有个漏斗,有几根粗棍淮着在下面那块石头上转动。有些汉于用胸瞠和手臂推着,另一些套上绳索拉着。绳套在他们的胸腋部磨出一片带脓的痂盖,就像驴子肩头的伤痕一样;黑色的衣服松弛垂着,几乎遮不住腰部,就像一条长尾巴拂打他们的小腿^他们两眼通釭,脚上铁索锒铛,胸膛同时起伏一致喘息;嘴上套着嘴套,用两根膏铜链系住,使他们不能吃面粉;手上戴着无指手套,防止他们偷主人一进来,木棍棕格地晌。谷粒发出轧轧的响声被碾碎。有几个人跌跪在地上,其他人从他们身上跨过去继续椎哈米尔卡尔命人把奴隶总管吉德南找来。这个人出现了,身上穿着华丽的服饰以炫耀自己的地位。他那两边开衩的长上衣用的是精美的绛红衣料,耳上坠着沉重的耳环,裹瞇布上绑着根金带,像金蛇盘树,由脚踝直至大腿根。手指上戴满戒指问拿着一串黑玉念珠,用以辨别癞痫病人。
哈米尔卡尔做了个手势,让取掉些嘴套。于是所有这些入都像饿狼似地叫着扑到面!&上去,把脸埋在面粉堆里吞食”你把他们弄得衰弱不堪了!”执政官说。
吉德南答道只有这样才能制服他们。
”倒是不用送你去锡拉库萨上奴隶学校了。把别人都叫来。”
于是伙夫、膳食总管、马夫、跟班、轿夫、溧堂侍者和带着孩子的妇女都在花园里排成一行,从商行一直排到兽栏,他们都屏住了呼吸。梅加拉一片静寂。太阳照到了地下墓穴脚下的泻湖。孔雀鸣叫着。哈米尔卡尔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我要这帮老家伙千什么?”他说,”把他们卖掉!高卢人太多了,他们全是酒鬼!克里特人也太多,他汇爱说谎!给我买些卡帕多西亚人、亚洲人和黑人来/-
他对几童数量之少感到惊异。一一”吉德南,府中每年都应该有孩子出生!你每天夜里要让他们的屋门开着,让他们自由结合。”
然后他让吉德南把偷东西的、懒惰的、不听命令的奴仆带出来。他一面处罚他们,一面责骂吉德南;吉德南像公牛似地垂着低矮的额头,两道粗眉交叉着。
”瞧,天的眼睛。”吉德南指着一个健壮的利比亚人说,”这里还有个想上吊的,被人发现了。”
”哦!你想死吗?”执政官鄙夷问他。
那奴隶无所畏惧地答道:
”是的!”
于是哈米尔卡尔既不顾虑这会成为一个榜样,也不考虑金钱上的损失,对仆人们说:
”带走!”
也许他心里有个献祭的想法。他做出这个牺牲以免可怕的灾祸。
吉德南本来把残废的奴隶藏在别人后面,却还是给哈米尔卡尔发现了。
”谁把你胳膊砍掉的,你?”
”是雇佣兵,天的眼睛。”
他又问一个活像受伤的鹭鸶站立不稳的萨谟奈人:
”你呢?谁把你弄成这样?”
这种愚蠢的残暴行为激怒了执政官,他从吉德南手里抢过那串黑玉含珠:
”咬伤畜群的狗要受诅咒。仁慈的月啊,他竟敢打断奴隶的腿!啊!你这个败家精!把他塞到粪堆里去!那些缺席的人呢?他们在哪里?都钹你和雇佣兵杀掉了吗?”
他的面容可怕之极,吓得那些女人四散奔逃。奴隶们纷纷退避,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大圓圈。吉德南发疯似地吻着哈米尔卡尔的鞋子,哈米尔卡尔站着,双臂仍然举在他头上。
但他就像在战斗最激烈的吋刻保持清醒一样,他想起千百件可恨的事,想起他曾经加以回避的丑事。于是,就像暴风雨中的电闪一样,他的愤怒使他把所遭受的全部损失一下子看清了。那些乡间总管由于害怕雇佣兵都逃走了,或许他们是和雇佣兵串通好故意逃幵的。大家都在欺骗他,他忍耐得太久了。”把他们带来!”他喊道,”用烧红的烙铁在他们额头烙印,就像给懦夫打烙印那样。”
于是有人搬来了绊索、颈枷、刀子、给?5去矿山的奴隶戴的锒铐、用来夹住双颶的短石柱、用来围箍肩膀的刑具,还有蝎子、三股皮条的鞭子,鞭梢都带着青铜利爪。
所有受刑的人都面对着太阳,朝着吞食一切的日祌,或者俯卧、或者仰卧;受笞刑的人则面对面立,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计数,一个鞭打。
打手用双臂抡鞭抽打,皮带嗤嗤作响,把梧桐树皮都打飞起来:鋅血像雨点似地飞洒在树叶上.一堆堆鲜红的躯体在树脚上扭动着,惨叫着。受烙刑的人用指甲去抓面皮「只听见木螺钉在轧轧地响,沉闷地碰撞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声尖叫划破空气,在厨房那边,在破烂的衣衫和低垂的头发间,有些人在用扇子扇红炭火,一阵烧焦的肉味不停地^过来。受^刑旳人昏厥了过去,却被胳膊上的绳索吊住,脑袋倒在肩膀上,双目紧闭。围观的人都吓得叫起来,那些鉀子也许是想起了盛宴的情景,都打着呵欠伸直身体卧在坑沿。
这时大家看见萨朗波走到平台边上,惊骇地来回奔跑-哈米尔卡尔看到了她,觉得她似乎向他举起双背锖求他幵恩。他做了个反感手势,就钻进了象院。
这种动物是迦太基名门大族的骄撖。它们驮过他们的先辈,打过胜仗,人们^把它们当做太阳的宠儿加以尊敬。
梅加拉的象群是全迦太基最强者。哈米尔卡尔在出门以前曾要阿卜达络南发誓看管他们。可是它们都因肢体受到损伤而死去了,只有三头象还活着,躺在象院中央灰土中,破碎的食糟前面。
它们认出他来,向他走过来。
—头象的双耳被割裂了,样子十分怕人;另一头的膝盖上有个大伤疤;还有一头象鼻子被割掉了。
它们充满哀愁看着他,好像有理性的人一样。那头没有鼻子的大象低下巨大的脑袋,屈起腿,想用它那残留的丑恶的鼻端濕存地爱抚他。
受到大象爱抚,他两滴眼泪夺眶而出。他朝阿卜达洛南扑去。
”^!你这混蛋!上十字架!上十罕架!”阿卜达络南仰面倒地,晕了过去。在青烟徐徐上升天空的红色颜料工场后面,响起一声豺狗的嗥叫,哈米尔卡尔又停止了。
―想到他儿子,他就像被灵触摸一下,突然平静了。
他隐约感到,几子是他的力量的延续,是他本身的无限继续。他的奴隶们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