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没一个出来搭理这个逃难的少年,少年无聊,便在淹死鬼的坟边拢火。
刘强拢火的目的是取暖,却起到了保护作用,村里人认为是鬼火,就没人敢到这个地方来。
吴小兰从学校回家,本想多呆上半天,王淑芬催她早点走。王淑芬对女儿说:“一般情况下,鬼都在后晌出没,你在头晌走,不会遇到鬼打墙。”
吴殿发把姐姐送到河边,自己去抓螃蟹。吴小兰趟过河,觉得时间太早,便不急着往学校走,脚步慢下来,顺着去镇上的小道上了大辽河的大堤。在堤上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土房子边。这个房子是汛期的护堤房,住着护堤人,现在是枯水期,房子没人住,房盖被拆除,只剩四周的土墙。吴小兰往里看一眼,发现里面斜躺个人。她觉得这个人眼熟,仔细一看,立刻停下来,转身向残墙里走去,惊呼:“刘强,你怎么在这里?”
刘强从地上跳起来,一看是吴小兰,便倚着墙角坐下。吴小兰放下书包,蹲在刘强身边,小声问:“你不是进城了吗?”
刘强一脸苦笑:“我是进了城,可是我总惦记家,呆了几天,我就回来了。”
吴小兰问:“你回过家吗?”
刘强点点头:“晚上回去过,只是在窝棚边看看,没敢进去。如果我妈和我奶奶知道我在外边,会担心死的。”
“你呆在外边,每天吃啥?”
刘强用手一指:“看见没,这地方没遭灾,到处都是玉米地,饿不着我。”
“白天好过,晚上你去哪?”
“晚上更好办,咱们南甸子有大草垛,往里一钻,很暖和。”
吴小兰见刘强说得轻松,便提醒他:“这几天,咱屯都说乱坟岗子闹鬼,胆儿小的人晚上都不出门儿,你可要留点儿,千万别再摊上倒霉事。”
刘强从地上捡起斧子,对她说:“有它在身边,我啥也不怕。晚上我猫在草垛里,听到外面有动静,心里也发毛,时间一长,也就习惯,有时真的希望碰到鬼。听奶奶说,鬼都是人变的,他们都是死的屈,在阴间又得不到申冤,又不能转世,只好闹鬼找替身。我不怕他们,我最怕被人发现。”
“晚上遇到狼怎么办?咱们这里狼多,秋天又是它们找食的季节。”
“我还真的遇到过狼。”刘强从怀里掏出火柴,一脸疲倦地说:“我从城里买了火柴,狼来了我就点火,狼怕火,不敢靠前。就是把我堵在草窝里,我还有这个。”刘强把斧子递给吴小兰,他又说:“晚上最怕的是寂寞,四周静悄悄,连风声都显得小。我睡不着觉,就钻出草垛数星星,看月亮,在月亮上寻找嫦娥。我家原先有张画,叫嫦娥奔月,一个姑娘为了自由,飞在蓝天上。我听老师说过,月亮是个球,和地球一样,上面有很多未知的谜,我们人类要揭开它的秘密,也要飞上去。有一天我做梦,我飞上天了!离月亮越来越近,看见月亮很清晰。月亮上不止一棵桂花树,而是成片成片的森林。不是一个吴刚伐树,而是众人造林。美丽的嫦娥为劳动者跳舞,向他们献上桂花酒。我非常高兴,展开双臂欢呼。一阵风吹来,我感到冷,冻得我浑身发抖,掉回地上。天上的月亮变成月牙,再后来,月牙也没了。”
吴小兰端详刘强,刘强非常消瘦,破旧的衣服到处都是刮破的口子,身下一个深蓝色的工作服大衣,露出的棉花和尘土一个颜色。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玉米饼子,对刘强说:“你准饿,把它吃了吧。”刘强摇摇头:“我不饿,留着你晚上吃,饿急了学不进知识。”
吴小兰把饼子塞给刘强,小声说:“听同学说,你在班里学习最好,如果不是和同学打架,已经是中学生了,”
刘强看了看吴小兰的书包,然后把目光投向远方,回忆起那段失学的经历。
就在他准备考中学的节骨眼儿上,父亲出事了,人们开始用另一种眼儿看待他,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年感到头上有种巨大的压力。班主任付老师看到他情绪低落,鼓励他:“人生不知遇到多少挫折,只有能战胜困难的人才有出息。你的理想不是当科学家吗?实现理想,必须经得住磨难。”刘强牢记老师的教导,含着泪水认真复习功课。可是,就在考试那一天,一个同学在上学路上截住他。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学生叫麻凡,是班里出了名的淘气包,学习不好,根本没有升学的希望。他拦住刘强,指着路边的泡子说:“水里有鱼,咱俩摸几条。”刘强躲着他,让他放开路。麻凡不肯,刘强央求:“放我过去,你自己摸吧!”麻凡拽着刘强的书包说:“我自己摸不着,你下水帮我把水搅混了,我就放你走。”刘强往回挣:“你放开我,我得考试,晚了就不让进考场。”麻凡说:“考试也没用,你爸爸是反革命,正在挨押,中学不会收你这种人。”
麻凡的话像一盆凉水泼到刘强头上,他的心往下沉。看着眼前强壮的同学,觉得自己被耍笑,一种不甘屈辱的心理激烧起心中的怒火。刘强怒喊:“你放开我!”麻凡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小同学当回事,抢过书包,顺手扔进水里。刘强顾不得其他,急忙甩掉布鞋,跳进水里把书包捞上来,上岸时见麻凡拎走了他的鞋。
刘强强忍愤怒和委屈,含着泪说:“把鞋给我。”麻凡不给,刘强从地上捡起麻凡拾粪用的铲子。
麻凡说:“小劳改还敢装凶,给你铲子你也不敢打我。”麻凡的话像一把尖刀扎在刘强的心上,心在流血的少年突然举起粪铲,不顾一切地向麻凡砸去。
从麻凡手里抢回鞋,他哭着向学校跑。
刘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坚持考试,含泪交上答卷,还没离开,麻凡的父母领着儿子找到学校。付老师接待了他们,并为麻凡洗净头上的血污。麻凡伤得并不重,不用包扎也能止住血。为了把打架的事情压下去,付老师把李淑芝找来,李淑芝替儿子赔礼道歉,买了一些好吃的,领刘强到麻凡家认错,麻凡和父母都原谅了刘强。可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惊动了校长范国栋。
很快,考试成绩出来了,刘强全校第一。付老师拉着刘强的手,高兴的说:“你是中学生了!在咱这,能考上中学的孩子不多,你要珍惜学习机会,实现当科学家的理想。”可是,付老师没想到,刘强上学的路被范校长一手斩断。范校长表示:“学校要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这样的学生不合格。”付老师憋着一肚子气,和范校长吵起来:“刘强不但学习好,各方面也很好,他尊敬师长,热爱劳动,积极响应学校号召,为什么成不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范校长沉着脸说:“你别装糊涂,刘宏达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刘强打架伤人,是严重违反校纪的行为,我做为一校之长,把这样的人送进中学,是严重失职,是犯罪!”
付老师还想争辩,范校长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其实和刘宏达一样,肚子里装的都是封建地主阶级的腐朽东西。”
付老师是富农,最怕提到地主阶级几个字,范校长的话击中他的要害。
说起来,付老师的成份定得挺怪,亲哥俩分得同样的财产,弟弟是下中农,而他和他的父亲被挤到阶级敌人的行列。细琢磨,还是有一定根据的,付老师也认为挺合理。弟弟起小务农,是个整劳力,而自己不善农耕,只能算半个劳力。老父亲老得不能下地,又有病,要靠别人养活,而分地时又留下养老地,计算下来,半个劳力的土地严重超标,付老师属剥削阶级。好在富农分子的帽子由老父亲来戴,付老师没觉得头上沉。老父亲死后,一些人又想把富农分子的帽子移交给他,搞得付老师惶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