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对马向春说得是抬杠话,没有别的意思,乡亲们不要挑我。啊,咱们来正经的,我不讲植树造林的伟大意义,先说说造林为了啥,为几根木头是小事,主要是挡风沙。大家也看到了,今年的风不小吧!如果再这样刮下去,埋下种子还会被风剥出来,这样的事并不是没有过。”
吴有金坐不住,碰了碰周云要插话,大声说:“支书让咱们别挑他,我就说两句。我看向春说得对,先把地种利索,然后再造林。”
“对,对对!”周云的声音很高:“我也是这个观点,现在集中一切力量搞春播,然后再把全部小青年整到一块儿,好好造出一块林子。十年之后再看看,咱村的风沙小了,房子大了,我们用自己栽的大树盖楼房!”
周云的这段话赢得掌声。他又说:“今天这个会开得好,抢着发言,民主集中。对了,不管是谁,只要你不是四类,都有权说话,都把自己的观点亮出来,只要对革命有利的,我这当支书的都采用。”周云见没人提出新观点,宣布大会第二项,大家讨论。
刚宣布完,他问吴有金:“不用讨论了吧?就这点儿事,一说都明白。”
吴有金点点头。
周云宣布:“举手表决。”
“老连长”坐在热炕头儿上烙得直欠身,他问周云:“你让我们表决啥?”
周云摇了摇头,忽然感到,没把要办的事讲明白,以检讨的口气说:“没人提醒,连我自己都糊涂了。怨我工作能力差,把问题扯得远,现在就拉回。让大家表决的事有两个,咱们先一个一个来。”
周云庄重地站起身,举着胳膊问:“开会多对不对?”
“对!”
“烦不烦?”
“不烦!”
周云问:“敲钟好还是满街跑好?”
“敲钟好!”
“举手表决。”
周云把会场看一遍,郑重宣布:“除掉两个揉眼睛的,其他人都举了手,表决通过!”
周云问:“植树造林好不好?”
“好!”
“热情高不高?”
“高!”
周云说:“举手表决。”
齐刷刷地举起手,刚才揉眼睛的接受批评,举双手弥补。
表决完,吴有金提醒周云:“弄反了,你刚才说先讲话后表决,现在都举了手。趁着大家没离开,你快说几句。”
周云笑笑:“大会主持人让我讲两句,免了,讲话的项目就免了。今天的大会非常成功,叫大家回去睡觉吧。”周云又说:“谁也不许赌博,上级强调狠,我就在村子里,说不定钻到谁家去,如果看见耍钱的,我可不客气!”
散会前,周云点名留下一些人。
留下的都是村里的骨干,要求他们全力支持造林和全力支持造林的领头人刘强。如有异议,现在就提出来。
马文、马向勇等一些人反对刘强领头,没有说出来,想暗中使绊儿看笑话。“老连长”和刘占山愿意植树,他俩还不合,没说几句话就打起了嘴仗。
“老连长”年岁接近五十,身体特别硬实。小时候家里穷,三十岁才讨上老婆。年轻时当过长工,积点儿钱买了几亩地,土改定为下中农。“老连长”不光给地主扛过活,也在县城当过小跑堂,还在省城做过工。解放初把家搬到城里,去年初又搬回。称得上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刘占山“白话”的城里事多是捕风捉影,“老连长”好当面揭他的短,弄得“大白话”脸红脖子粗。
就像一个槽子拴不了俩叫驴,这两个年龄不同的男人到一块儿就拌嘴,而他俩又喜欢往一起凑,常常是不欢而散。
两人都承认植树造林对村里有好处,可在举例上出现摩擦。刘占山说,最早植树造林的是苏联大鼻子,把国土都整成了森林,到了热天,男男女女都往林子里钻,搂着跳转裙子舞,个别的趁天黑扑拉毛斯。“老连长”说是老锡子,当时的山西只准栽树不准伐树,谁擅自砍一棵树,要剁掉两个手指。争论的结果没弄出哪个在先哪个落后。刘占山给老连长出难题:“有人砍六棵树怎么办?”“老连长”拿不出好办法,大胖子给解围:“这个人的两手都是六指,全部剁光。”
两人从植树的时间争论到政治上,刘占山占上风。他说老锡子是军阀,“老连长”不该为封建地主阶级歌功颂德。“老连长”问刘占山:“孙中山算什么阶级?”刘占山开口就说:“孙中山是资产阶级。”“老连长”又问:“怎么看待宋庆龄?”刘占山不敢再往下说,回敬“老连长”:“就知道抬杠,不喜得跟你这个顽固头唠嗑。”
在支持刘强领头的问题上也有分歧。“老连长”觉得刘强嫩一些,一些人比他年龄大,不好管不说,乱坟岗子上那些野鬼就够他摆弄一番,万一哪个妖精附上体,一个孩子怕扛不住。刘占山说有志不在年高:“哪吒年幼,打败老得成了精的牛魔王。”“老连长”搬出姜子牙:“姜子牙七十岁当丞相,周文王背他八百零八步,他辅佐周朝八百零八年。”刘占山甩出杀手锏:“我看你就够老的,也就数数嘴,领头把乱坟岗子栽上树让大家看看?”
坐在热炕头儿的“老连长”被刘占山气得滑下地,说一句“我不跟大嘴驴对奏”,登上鞋回家。
周云讲的两件大事中的第一件泡了汤。他老婆听周云要败坏娘家的传家宝,和周云吵一架,然后送回娘家。周云从邻村借来一节小铁道,挂在小刀树上,敲起来也很响。
植树的大事正在实施中。
刘屯人种完地,又开始给各家拉碱土,用这种土抹房子,可以减少雨水的冲刷。
马文赶着马车,坐在马车的左前沿上,右前沿坐着装车的贾半仙。给孬老爷家送完土,又送到何荣普家,马文不停地往院子里看,耽误了卸车。贾半仙拽着他的耳朵问:“里面有啥勾着你?”马文把贾半仙推开。
离开何家后,贾半仙问马文:“好色鬼,是不是打肖艳华的主意?那娘们儿白白净净的,馋得你快拉拉尿了,你用尿照照自己的模样,看看人家会不会看上你!”
马文脸上掠过一丝笑,被贾半仙察觉,她说:“咋地,还真有那想法?人家被何荣普护着,像个宝儿似的,你就死了那份儿心。”
马文在贾半仙身上拍一把,转过头说:“孙二牛没把你当成宝儿,你就跟男人耍贱。”
“瞅你那德行,真屈了你媳妇会跟上你。”
两人连说带闹装了一车土给刘强家送去,贾半仙对马文说:“这老刘家看去年是完蛋了,蹲地窨子也只能挖个小坑,谁曾想盖这么大的房子!”
马文“哼”了一声。
贾半仙说:“李淑芝住窝棚时我就说,刘家只是暂时的危难,过冬之前一定变好。”
“啥屁事儿你都知道,又是老仙儿告诉的?”
“你不信咋地?老仙儿告诉我,别看刘强岁数小,他能为村里做些事。“
马文说:“我看你的老仙儿也是走了眼。“
贾半仙坐在车上合了眼,马文用鞭杆儿杵她,杵得重,贾半仙没好气地叫:“你干啥?”
马文转过身说:“你又装弄鬼。”
贾半仙半闭着眼睛嘟囔:“你不该说老仙儿走眼,老仙儿生气了。本来想让我开导你,又说不管你的臭事。”
马文瞪贾半仙一眼,又在辕马屁股上拍一把,然后说:“你说刘强这小子,不怕鬼也不信你那老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