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中等个,长得挺结实。他穿着对襟黑棉袄,扣子已经掉光,用麻绳捆绑,一双棉鞋
得没有模样,趿拉着,露着大脚趾。此
来到树下,推开满脸鼻涕的刘喜,用脚把榆树皮敛到一起。见刘志从树上下来,便问:“你是哪村的?”
刘志回答:“刘屯的。”
“趿拉鞋”变得气势汹汹:“谁让你到我们这里扒树皮?”
刘志瞪着他,没吭声。
“趿拉鞋”把筐里的榆树皮倒在地上,把筐扔到一旁,然后用脚踩住榆树皮。
刘志把筐捡回,大声问:“你想啥?”
“啥?”“趿拉鞋”咧嘴笑笑:“没收!树是我们的,你把树皮扒了,树就得死。这棵树,是社会主义的大树,为贫下中农遮阳,你把树弄死,就是
坏社会主义!我劝你赶快滚,不然我叫来民兵,把你抓起来!”
刘志不服气:“这树的主被
扒光皮,已经死了。”
“趿拉鞋”不理会刘志,他把树皮搂到一起,解下腰间的麻绳准备捆。刘志往下抢,被“趿拉鞋”推个后趴。
又从村里走来一个,离老远就问:“咋地了,那两个小崽子想
啥?”
这个和先来的
长得相似,可能是兄弟俩。只是先前那个
是平
,这一位
发很长,蓬松混
,满是尘土。他也穿对襟棉袄,但棉袄特长,接近膝盖。棉裤腿露着脏棉花,裤裆开了线,像条开裆裤。
“开裆裤”问趿拉鞋”:“哥,这两个小子是哪村的?到这什么?”
“趿拉鞋”说:“刘屯的,到咱这扒树皮。”
“开裆裤”顺手抓到刘喜:“小崽子,还哭呢,你胆子不小啊!敢到这里扒树皮,你知道这是什么质?你们是祸害社会主义的大树,是反革命行为!”
刘喜挣脱,“开裆裤”也不再理他,蹲下身和“趿拉鞋”分树皮。刘喜见哥哥上前抢,他也过来把“开裆裤”怀里的榆树皮扑打掉。“开裆裤”抓住刘喜的衣领,瞪着眼问他:“小崽子,你不服咋地,什么成份?”
刘喜没加考虑,开说:“地主。”
“哈哈!”随着“开裆裤”的狞笑声,刘喜挨了重重一掌,他退出几步,摔在刘志怀里。
刘志见弟弟挨了打,不顾一切地扑向“开裆裤”。“开裆裤”没把刘志放在眼里,飞起脚,向刘志的前胸踢去。刘志躲开,斜过身子抱住“开裆裤”的脚,就势举过顶。
重脚轻的“开裆裤”向后仰,四肢翻天,重重地摔在地上。
“趿拉鞋”见刘志摔倒“开裆裤”,再不敢轻视这个半大小子,没从正面进攻,而是转到刘志背后,抱住他的腰往地上摔,来回晃了几圈儿,也没把刘志摔倒。“开裆裤”从地上爬起,抡拳向刘志脸上打去。刘志的身子被“趿拉鞋”抱牢,躲不开,脸上挨了一拳。刘喜见两个打哥哥,他趴到“趿拉鞋”的脚上,咬住腿脖子不松
,疼得“趿拉鞋”嗷嗷叫。“开裆裤”放开刘志,抬脚向刘喜踢去,刘喜在地上滚了一圈儿,翻倒在丢在地上的菜刀旁。他伸手去抓,“开裆裤”上前一步,用脚踩在刘喜背上,刘喜动弹不得。刘志为救弟弟,挣开“趿拉鞋”,使足全力撞向“开裆裤”。“开裆裤”没有躲,和刘志同时倒地。刘志心想:“凭力气根本打不过这两个
,只有抓住菜刀才能拼。”他不顾“趿拉鞋”拳打脚踢,挣扎着接近刘喜,眼看就要拿到菜刀,听到“开裆裤”狠狠地骂了一句:“地主崽子,去死吧!”
“开裆裤”猛起一脚,踢在刘志的太阳上,刘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志醒来后,感到浑身剧痛,试着动了动,寻找弟弟。刘喜满脸是血,抱着被踹扁的小花筐坐在地上笑,刚扒的榆树皮一片也没剩,连菜刀也不见了。
刘志爬到弟弟身边,摇着弟弟问:“你笑啥?”
刘喜不说话,只是笑,笑得刘志直害怕。他把弟弟搂过来,哭着说:“你不是哭吗?你哭啊!”
刘喜抓着哥哥,扭曲的小脸一阵阵抽动,极其痛苦。他的鼻子里不再流鼻涕,而是血。眼里没有泪,留出的体和鼻子里流出的是一个颜色,没有哭,还是笑。
刘志仰在地,把幼小的刘喜抱在身上,抱得紧紧的,热乎乎的泪水冲洗脸上的血。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和一个五岁的童年,为了几张榆树皮,遭受两位壮汉的无毒打,壮年
敢下这样的狠手,主要源于刘喜承认了小地主。然而,单纯的孩子并不知“小地主”是什么概念,直到领教毒打后他也不会清醒。但他懂得了恨,毒打和仇恨的共同作用,挤
了幼小孩子的眼泪。
刘喜“嘿嘿”地笑个不停。
在地上歇了一阵子,刘志吃力地站起来,拉着刘喜往回走。快到村,他把刘喜领到泡子边,两
洗了脸,悄悄进了家门。
李淑芝到队里去劳动。因为家里没劳力,分的粮食更少,她只好拖着瘸腿去挑种子。怕她们往家偷粮,马荣持枪看着挑种子的。特别对李淑芝这样的四类家属,马荣盯得更紧,收工时还要搜兜。
收工很晚,李淑芝到家时,天已经麻黑。她用谷瘪子面和水,打算做窝吃。谷瘪子面没粘
,攥不成团儿。李淑芝从柜里找出瓢,看一看,一点儿榆树皮面也没有,问刘志:“你扒的榆树皮呢?”
刘志想到扒榆树皮,眼里的泪就止不住,他用手抹一把,哽咽着说:“没扒着。”
“唉,这年,榆树皮都扒光了。”李淑芝叨咕着:“没扒着就没扒着,再想别的办法,做不了窝
就做粥吧!晚上又不
活,把肚皮撑起来就行了。”
做好谷瘪子粥,李淑芝点着煤油灯,喊刘志吃饭,刘志慢腾腾地挪到桌子前。李淑芝借着灯光一看,惊呼一声:“志儿!这是怎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
刘志痛苦地摇着,流着泪说:“妈,没有啥,上树摔的。”
“不对!”李淑芝一把拉过儿子:“你看着我!”
刘志抬看母亲。
李淑芝不知如何是好,连哭出的眼泪都忘了擦,她哆嗦着,说话变得很吃力:“我上辈子怎么做了这么多的孽呀!报应我一个还不行吗?别坑我的孩子呀!叫
打成这样,成了残疾了,以后可怎么活呀!是谁这样手恨?现在的
都疯了吗?怎么连孩子都不放过呢?”
端着粥碗爬过来,摸着刘志说:“孙子,出啥事了?把你妈急成这样。”她又摸摸刘志的
:“孩子好好的,咋回事呀?”
刘志抓着的手,小声说:“
,没有啥,从树上掉下来,摔一下,不要紧的。”
李淑芝拍打自己,悲声说:“还说没咋地,你自己看不见,你的眼睛叫打斜了!”
刘志忍痛摸了摸,泪水和血水沾了一手,他安慰母亲:“妈,不要紧,我得眼睛看得见,没瞎就不怕。”
李淑芝急得发了疯,她拉起刘志:“告诉妈,是谁打得你?找他去!大不了搭上我这条命!”
拉住李淑芝的胳膊,哀求她:“淑芝呀!你可要冷静,如果你有个一差二错,这个家就毁了!我老太太命不值钱,还有两个孩子啊!你可千万别莽撞。还是那句老话,能忍就忍一忍吧!咱家的
况明摆着,和任何
都计较不起呀!”
刘志挣开母亲的手,坐回桌子边。这个倔得出的孩子,今天变得格外冷静,他劝母亲:“妈,听我的话,我们忍着吧!哥哥不在,咱们打不过
家,还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