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要和一切阶级敌人划清界限!”
刘辉话音刚落,有人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扭转身,一双喷火的眼睛对着他,
抓他的人两只黑眼仁往一起靠,射出的光犹如利剑,刘辉招架不住,拼命往后缩。刘志提着他,他想瘫下去都不可能。
突然,刘喜窜上来,用铁丝套住刘辉,要不是刘志搪一下,细铁丝准会勒进刘辉的脖子里。
在刘喜心目中,刘辉比马向勇还要坏,他家的一切灾难,都是这个本家哥哥一手造成的。刘喜手中的铁丝套,是在甸子上套狐狸的工具,他把它套在刘辉的身上,把套子拉紧。
刘喜勒的不是正地方,对刘辉没有伤害。在刘等人的劝说下,刘志领走刘喜。
刘辉得以脱身,他用眼把屋里扫一遍,满是父老乡亲,竟没有一位是他的造反团成员。刘辉想出门,被刘叫住:“刘辉,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为啥守在这里吗?是看你妈是咱刘家的婶子。你革命这么多年,也该知道好赖。”
在刘辉眼中,刘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想搬开,也明知搬不动,便采取忍让和躲避的方法,今天也不例外。刘辉翻一眼刘,不客气地推开门,又被周云挡住。周云说:“朱世文同志,我想和你说几句。啊,你把你妈埋到哪我无权过问,但是你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更不该这样对待刘强一家,你如果还有点人性和良心,先想想人家对你的好处。刘强家祖辈没有一个四类,你凭啥说他是阶级敌人?他家是升过成份,早就甄别了。你也该反思反思,他家升成份是咋回事?对了,我刚才碰到刘强,他的脸色很不好。那是个非常刚烈,嫉恶如仇的人,他没和你一般见识,会做出多大的忍耐?啊,你好好想想吧!”
刘辉在众人谴责下,做出妥协,同意按遗嘱把刘三嫂埋进祖坟,并且不掘刘强家坟墓,也让反革命分子刘军的坟墓暂时保全。
下葬那天,刘辉又做出一个惊人的事情。
刘屯的风俗,埋葬死人的方式是头朝西,略偏北。这种做法传承几百年,追其科学原因,至今不明。刘屯几位搬弄鬼者也说法不一。问贾半仙,她这样回答:“准是第一个死人的家属去请教老仙儿,老仙儿就这么指点,和老仙们不能问为什么,泄露天机,仙也要杀头。”二姑娘的解释和她不一样:“西北有钱有粮,头朝那,能够得着。”二姑娘还打比方:“看见小学生赛跑没?脑袋冲着的地方就是目标,谁先到达,准能得到铅笔。”老黑说:“头朝西北,死不后悔,儿孙满堂,英名永垂。”也有人这样认为,西北可能是人类的发祥地,头朝西,有一种叶落归根的感觉。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因为刘家的祖先来至山东,黄河水养育着他们。黄河来自西北,很多传统的文化来自西北。还有一种说法可以采信,那是地理地貌说,刘屯边上的小河沟,几乎都是从西北向东南流,刘屯人又惧怕洪水,头朝西北,可以顶水而上,相反就是大头朝下,凡是落水之人,头朝下都不容易生还。
而刘辉却反其道而行之,下葬时,他让人调转棺材头,让刘三嫂头朝东南。
棺材放到坑里后,还没填土,“老连长”带着所有的刘家长辈赶到这里,一致要求刘辉把刘三嫂的棺材调过来,说顶脚的做法会惹怒祖先,不但死者本人会断子绝孙,整个家族都别想好。
有公社的战友在旁边,刘辉显得格外硬气,革命热情也很高涨,他对刘家的长辈们说:“你们这些老家伙不必抱着封建老观念不放,谁再一意孤行,别说我不客气,把你抓到公社去专政!”
刘辉为了让战友和刘屯的乡亲们理解和支持他的革命行为,又大声解释:“我妈头朝东,是代表向东方。东方红,太阳升,我妈对伟大领袖最忠诚。她的脚朝西,是和封建传统决裂。我妈生是革命人,死是革命魂,做一个千秋万代的革命者。”
刘强听到这,拎起铁锹往村里走,他身后跟了很多前来送葬的刘屯人。
刘强家,杨秀华见刘强脸色不好,急着打听出了什么事。刘强不吭声,坐在长条凳上摆弄锯。
杨秀华说:“歇一会吧,我给你做碗热面汤,暖暖身子。”
刘强没抬头,好象没听见杨秀华说话。
杨秀华往灶坑里加柴,点着火,嘴里嘟囔:“看似挺好,整天连句话也不说,还不如一个哑巴。”
刘强仍然不说话,杨秀华提高声音,故意刺激他:“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吴小兰,早知这个结果,何苦跟着你?”
刘强扫一眼杨秀华。
杨秀华讲的是真话,她和刘强结婚后,本来就不爱多说话的刘强,变得话语更少,即使说上一两句,也是支配她干活。但是,杨秀华不后悔,她觉得刘强不忘吴小兰,是一种对善良的执着。也许刘强不爱她,却能很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只要刘强不出事,她就能感到安全,仅仅这一点,就让杨秀华满足一生,杨秀华爱着刘强,拿出全部关心刘强。儿子毛头的出生,多少能分出一些心思,但她仍然热汤热水地伺候刘强。今天,她还向汤里加了两个鸡蛋。
刘强狼吞虎咽,把面汤一扫而光,杨秀华边捡碗边数落:“见到吃的眼都发亮,听你说句话比啥都难。”她觉得话重了些,又说:“有啥事在家说出来,说错了我也不会检举你,何苦憋在心里。”刘强扔下碗,又想去干活,被杨秀华推到炕上。杨秀华说:“你不说话,我替你说,你知道村里人怎样议论你?说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着吴小兰,还勾着付亚辉。”
“你!”刘强愤怒,瞪着杨秀华。查觉出杨秀华是故意气他,他才向妻子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刘强像一头负重的牛,只有拼命喘气才能前行,累得他连对家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背负严重历史问题的父亲,身处阶级斗争的漩涡中,老丈人又是地主分子,双方老人留下的沉重枷锁,套在刘强的脖子上,让他艰难地承受着。刘强也想过,低下头颅在人们的歧视中默默生存,但现实不容他这样做,良知也不容他这样消沉。付老师是他的恩师,死在刘屯,他不能不管。刘辉要掘坟鞭尸,他必须站出来。刘辉说这事没完,和马向东一起喊着算总账,刘强没害怕,还积极地去处理刘辉老娘的丧事,尽管刘辉说出丧天害理的话,他还是原谅刘辉。刘强不给刘三嫂坟上填土,因为他太累了!是心累。他觉得这个本家哥哥不是糊涂,是把聪明都用在所谓的革命事业上,为了能在权势角斗中舔得一些残渣剩饭,不惜出卖亲情,把肮脏的灵魂泡在红缸中染色。
刘强栽在炕稍,眼没闭,却精恍惚,杨秀华的身影消失,被他锯倒的大柳树出现在面前。大柳树往他身上倒,刘强想躲开,他的四肢被淹死鬼和二倔子紧紧抓住,死死地压在身下。刘强挣扎,用不上力,才知道被魇住。
如果刘强翻个身,他会脱离梦境,刘强没有这样做。
大柳树横压在他的胸上,刘强觉得呼吸很困难,他鼓足劲,硬挺着。
眼前出现了付老师,付老师和范校长争辩:“刘强是个好学生,培养他,他可以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栋梁。”范校长大声说:“满脑子旧思想,永远跟不上潮流。是不是栋梁不取决于个人,这个基本常识你该懂!明确告诉你,无产阶级的权把子高于一切,说他是栋梁,他就是栋梁,说他是毒草,就得铲掉!”
付老师申辩:“在我这个班中,刘强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也就他一个考上中学,这个名额来之不易,我们学校不能浪费。”
“你说他品学兼优,打架又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