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天石”,得道者就是从这块石头上升入仙境的。我对道家孜孜以求有点不解,面对如此风光旖旎的仙境,怎么脑子还尽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
我稍加留意,这里的峰林异石,全是清一色的花岗岩,独特的地理地貌决定了它的浩然大气,特有的气候条件又孵育了它的天资丽质。我不敢想象,大自然那双的手是怎么用这些花岗岩和古树虬松,在这块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鬼斧工地画出这一幅幅山水画巨制,而这幅经十亿斯年数易其稿的山川巨制,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读懂它?一路之上,导游舌灿莲花,讲了许多有关山石的传说和故事,其中标志性的景观——“司春女”,山体造型牵浩一位秀发披肩的妙龄少女,态平和地注视芸芸众生,相传这位女是农氏的女儿,她跟随父亲走遍华夏,教黎民学种五谷,用萱麻织衣裳,用百草治疾病。农氏死后,她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广施恩泽,造福百姓,有一天她来到三清山的玉台,见到了教祖并恳求让她留在三清山,教祖就封她为司春女,掌管万物生机。在南清园北部,有一座傍峭壁而独立的蛇首形石柱,高约一百二十余米,颈部最细处仅有七米,头大稍曲,状极突兀,气势逼人地从山谷勃起,酷似巨蟒出山,令人叹为观止。我站在观景台举目望去,一层一层的全是横断裂痕,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晕眩,但经过亿万年风雨,它依然挺立。传说,太上老君在玉京峰弈棋,猛听山崩地裂,一股戾气扑来,只见一条巨蟒伸长脖颈,欲加害一采药老妇,太上老君见状,将身边竹简掷出,镇住巨蟒,救得生灵,而竹简转瞬化做山峰,形成“万笏朝天”的景观。我对这些牵强附会的传说故事索然无味,在我眼里,这些大自然的造化,天斧镂、绝不是一些低俗传说所能演绎的。
三清山有着“江南第一仙峰”之美称,天造地设的象形景观俯仰皆是,千姿百态的岩峰,如巨型的山水盆景在我眼前次第展开,或雄踞如兽,或矗立如柱,或拔地如笋,或伸展如旗,令人望石生义、浮想连翩,不由发出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的惊叹来。有石似猴王献宝,手捧宝物,憨态可掬;有石似老道拜月,道髻高挽,遥对苍穹;有石似龟探海,出入化,唯妙唯肖;还有“观音赏曲”、“龙戏松”、“狐狸啃鸡”、“企鹅献桃”,“合欢峰”、“方便石”等等,无不形兼备、自然天成;更有意思的是“玉女开怀”,一个少女把衣饰抛尽,她仰躺在一片开得正浓的杜鹃花丛,忘情地享受大自然的馈赠,一对裸露的乳峰像饱满的果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樱桃一般的rǔ头。此景共有两处,相隔不远,硕大丰腴的一对,导游戏称是俄罗斯的乳房,另一对娇小玲珑的,才是东方少女特有的魅力,坚硬石峰却呈现出如此柔美的形态,那至纯至美的态举世罕见,造化之可见一斑。
我是喜欢“沾花惹草”的人,每到一处,都会和这里的花草树木来一次亲密接触。三清山不仅有的景观,更有圣的生命,环顾四野,绿浪翻滚,植被茂密,很多稀有的植物落户其间,其中最珍贵的要数天女花,它是三清山群芳之冠,花瓣洁白如美玉,花蕊赤红,香型馥郁,经久不散。而数量最多的花非杜鹃莫属,品种有猴头、云锦、鹿角、马银花、映山红等十九种,但最常见的还是猴头杜鹃,漫不经心地开得满山遍野。为什么取名“猴头”?原来这种杜鹃迥别于普通杜鹃,是年七八月开始含苞,要像女人一样经历漫长的十月怀胎,到来年四五月才绽放,每一苞竟能绽出七八朵花,朵朵相连,高低错落,正面看去酷似一张猴脸。目前,司春女至玉台一带已经形成长达十里的杜鹃花谷,这些树的树龄动辄数百年,多则上千年。还有高山玉兰,淡雅高洁,花朵大如手掌,花色或嫩黄或浅红,生长于流泉之畔;又间或斜倚峰壁之间。在密密匝匝的树林里,叫不出名号的鸟儿一路啁啾地说着什么,山中的小精灵——松鼠也偶尔过来凑趣,我们起先有点惊讶,不敢动弹,生怕惊扰,它倒挺自在地东张西望,一副见人不怕的架势,待周总想抢镜头时,它又不知道窜到哪个旮旯里去了,煞是可爱。
三清山平顶松的造型独特,枝桠曲折,树冠似华盖张开,且多两株并生,有的破岩而出,有的盘石而坐,有的挺立于峰顶,有的垂挂于陡壁,让山石显得刚柔相济。这些松树承受着岩石的挤压和风雨的磨砺,从不屈服,一寸一寸顽强地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这种精,让我油然而生一种敬意。我印象最深的是位于一线天景点旁的两棵松树——“生死相依”,它是三清山靓丽风景线中最美丽的忧伤,其中一棵青翠依旧,另一棵却毫无生机,只留下干枯的枝条,依稀可以欣赏到它昔日的风姿,这一枯一荣、一高一低的两颗松树数百年依然不离不弃,痴痴守望,它们展示着怎样悲壮的爱情故事?我想,在时间长河里,人仅是一粒沙砾,无论曾经多么风光无限,终将被历史的洪流冲刷殆尽,作为一个诗人,我觉得生命中固然有许许多多值得守望的情感,一旦这守望意义不再,谁还能安然坚守?而它们以一种永恒的姿态守望,我又岂能忽视这诗意的存在而无动于衷?
这一天,我们走马灯似的看石、品松,赏云、听涛,对大自然如此亲近又如此敬畏。古人云:揽胜遍五岳,绝景在三清。我心有同感,却发现眼前有景道不出,脑子里平素积攒的那么多词汇,掏摸出来,竟是那么浅显,那么笨拙。在跨上索道缆车下山的那一刻,我回眸远眺,再一次感受那不沾尘世风霜的美妙,我想,若是能长驻此山间,哪怕变成一块石头我也愿意,试问还有什么比山人合一物我相融更快乐的事情吗?人类的历史不过几千年尔尔,以前还觉得是多么久远的事情,如今与这座有着十四亿年历史的大山相比,短暂得就像过眼云烟,而我们这些匆匆过客,生命的长度甚至比不上山崖上的一棵松,面对大山包蕴万物、大美无言的缄默,我们是不是应该心存感激,和朝夕相伴的大自然和谐相处呢?十四亿年前人类尚不存在,十四亿年后,人类还能在这个星球上生息繁衍、有所作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