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看到她安详快乐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她发自内心的甜笑时,岑小娟的小脸便会笼罩在阴冷妒恨之中,怨念滔滔。
一母同胞,虽然还是姓岑,姐姐是纯洁明净的百合,自己却要做那人人厌弃的狗尾巴草?
当初竟然这么决然,如同一件微不足道的货物一般将自己舍掉抛弃,整整十年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这就是岑家的亲情?”
“啊!”沉浸在故事氛围中的李萱诗忍不住惊呼:“琳姐,青青这个妹妹性格怎么这样偏激?小小年纪,不但不体谅家人的苦楚难处,尽将人心往恶处想!”
偏激?这不正是你李萱诗的翻版吗?你当年所为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说偏激,你简直就是偏执和疯狂,如同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只是如今置身事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待别人,倒是毫不费力作出这番表述。
我暗自腹诽不已,推己及人,设身处地,人类终究退化不去自私的天性。
徐琳也幽幽一叹,仿佛在惋惜岑菁青的悲凉遭遇。
“只能说造化弄人吧!青青摊上这么个“好妹妹”也真当可怜,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荒唐古怪的事儿层出不穷,人如蝼蚁,轻如鸿毛,能安然从那场劫难中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李萱诗没有再感叹,她同样从那个年代走来。静默着不发一语,像是在消化徐琳的话中之意,又好似怜伤起自己的际遇,愁绪如丝。
听徐琳转述,岑小娟在岑金彪家生活了十数年,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性格变得自私、偏激、阴暗,她将自身的不幸完全归疚到别人身上。
恨岑金彪一家,更怨恨岑境弥一家。
波澜不惊的度了几年安稳日子,岑家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岑境弥看到站在自己家花厅中,手里只提了一个藤柳条编织成的旧箱子,睁着一双惊慌失措黑眼睛的十五、六岁少女时,既惊讶又欣喜,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问及原由,岑小娟哭着说三天前发现妈妈毛莉莉突然失踪了,她又惊又怕,发了疯地找遍了县城都一无所获。
在家里的阁楼上找到这个箱子,推测应该是自己幼年之物,鬼使差地就带了出门。听人说岑老师跟她爹是本家,举目无亲之下,只好投奔过来。
岑境弥激动恍惚间,也不疑有他,眼前站着自己离失多年的骨肉,身单力薄,楚楚可怜,不禁又勾起心底深处的无尽愧疚。
事情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自然值得庆幸。对于幼女的亏欠,已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尖刺,多年来无法释怀的阵痛一朝痊愈。
岑境弥遂将当年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眼前的少女。
边听边泣,一会儿功夫,岑小娟便哭成了一个泪人。
“你的本名叫菁蓁,是我的亲闺女,你还有个孪生姐姐叫菁青,已经在念高中了。”岑境弥犹如重拾遗珠,老怀畅慰,亦是泪目涟涟。
不久,岑菁青也得知了这个喜讯,自是欢喜不已。历尽劫波,一家终于团聚。
鉴于内中情由不便与外人分说,岑境弥对外则说收养了本家遗孤。那场运动毕竟过去了好几年,人们需要休养生息,对于这种事不关己的事情,自然也无人置喙。
日子便平平静静的度过,而岑小娟的心中更加不忿,姐姐是正统,她凭什么连庶出都不如?只是个可怜的收作领养的遗孤?
在岑境弥的奔波下,岑小娟改回了本名岑菁蓁,并重新回到了学校读书。
岑家孪生姐妹身上都有一股独特的灵性,只是菁青专注认真,心无旁骛,而菁蓁受所处环境的影响,性子早就野了,受不了拘泥约束,只是心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好胜之心,姐姐有的,她一样也得有!
然而衣裙鞋袜可以同款,食宿零用也一视同仁,但回报往往取决于付出,比如学习成绩。
姐姐在高中历来都是一枝独秀,名列前茅,是老师、校长和父亲眼中品学兼优的天之娇女。
她则连初中的国文都学不好,算术更是视之如厌物,若不是父亲岑境弥在家里不遗余力地为她补习,她都应付不了测验考试。
岑境弥偶尔露出失望色,她就可怜巴巴的嘴巴一扁,嘤嘤抽噎。岑境弥见之心软,也就不忍心再苛责她,想及多年来对她的亏欠,摇头叹息,而后逐渐放松了对她的管束。
相传,从前永州有一个人格外喜欢老鼠,故尔,他就不准家里养猫,也不许下人捕捉,放任其在家里胡作非为,今天咬破衣物被褥,明日又钻入粮仓,甚至主动给老鼠投放食物。于是,连同附近的“鼠军”都成群结队涌入他的宅子,一时鼠满为患,震惊四邻。
这个故事称为“姑息养奸”!
左京之暮雨朝云64
岑境弥文弱书生一个,浩劫年代身体和精都饱受摧残,两袖清风,守着清贫度日糊口。
妻子病逝,又要劳心劳力操持家务,抚养孩子,手头通常都是拮据的,即便碰到一些珍本、善本的线装古书籍,虽然眼馋心动,奈何薄禄寡酬,能接济家里汤汤水水的度日已是难得,哪堪耗损在玩物丧志的琐事上?
甚至身体微恙,头疼脑热的也忍受着熬碗姜汤凑合着应付了,家计维艰,风雨飘摇。
日复一日,虽值壮年,但身子骨日渐虚亏消瘦。前年入秋又染了一场风寒,耽误治疗又引发了肺炎,反而耗费了更多诊金,祸不单行。
幸而老天及时开眼,历尽艰辛,终得一家团聚。日子过得清苦一点,看着一双孪生女儿渐渐长大成人,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幸福的定义有时候或许就是知足。生活强加给世人许多突如其来的苦难,由不得你选择,既有苦辣,也有酸甜。人生需要品味,每个人都不尽相同!
人生也是一道别样风景,可能波澜壮阔,也可能细雨绵柔。奈何岁月流逝太快,还没来得及留意欣赏,两鬓已经早生华发。
一转眼,两个女儿都已经十九岁了,岑境弥的气色愈来愈差,背脊佝偻的厉害,远瞅着像一张弓,晨晚都容易咳嗽,晚上睡眠质量极差,听到一点响动便半宿无梦。
近来还出现了心悸,甚至轻度哮喘。教书的工作也有些力不从心,戴着老花镜站在课堂上小半天,粉末飞扬,腰酸腿麻,还得忙活着批阅、备课,着实感到精力不继。
春天的时候,大女儿菁青去了趟衡阳,说是一个好闺蜜嫁到了那边,男方为人磊落周正,气宇轩昂,是一名部队转业的退伍军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比女方大了十二岁,闺蜜还是她在衡阳师范学院的同学,今年也不足十九周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人间至理。国家风波刚刚消弥不久,人心思定,爱情、婚姻便契合当下社会安宁的主题。
岑家人丁凋零,门庭冷落,可以预见的衰亡湮灭于历史长河中,这是人力不可逆改的自然规律,除了叹息,无可奈何!
大女儿菁青正值妙龄芳华,佳期可待,只是岑家一贫如洗,且招得是上门女婿,替菁青物色一位称心如意的好夫婿又谈何容易?
女儿固然天姿国色,秀外慧中,可怜毕竟女儿身,书香墨韵才气佳,兴复门楣终需一个须眉来顶梁。
幼女菁蓁容貌不在姐姐之下,亦是聪慧伶俐,察颜观色,人情世故更胜乃姐一筹,只是心性狭隘刁钻了些,心机也深沉的多。不如姐姐的气度仁心,不过也无伤大雅,幼女么,寻个好婆家倒也不难!
又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