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金彪派人送来的10斤米面和三斤粮油。
岑家位于衡山县东,而岑金彪一家则安居在城中的砖瓦大房子里。抱养的女娃改名岑小娟,悄悄上了户口,纵使岳父不大乐意,而此际的岑金彪如日中天,自然不会接受养女姓毛。
自此,一对孪生亲姐妹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县城,却咫尺天涯般近十年不得相见。
光阴荏苒,一晃眼到了1976年。堪称多事之秋,最不平凡的一年。华夏在这一年三位彪炳千古的卓伟之才相继陨落,举国悲痛。
同年,河北省唐山市发生里氏7.8级大地震,伤亡群众近40万人,举世震惊。
山河变色,草木同悲。
罗布泊上空的那朵蘑菇云稍稍冲淡了噩耗声息,坚忍不拔的民族渴盼春天。
10月6号,粉碎“四人帮”。
湖南省衡山县也同全国各地一道迎来拨乱反正的曙光。
这一年,岑菁青12岁,虽然学校三天两头的罢课、停课,但家学渊源,父亲岑境弥督导不缀,着力培养,将全部心血都灌注到这支岑家独苗身上,诗礼传承,书香门第的祖训深入骨髓,旦夕不忘。
妻子冯卓如自幼女丢失后抑郁症更是雪上加霜,直至精错乱,断断续续又缠绵病榻数载,终于五年前的秋天一命呜呼!
岑家穷困潦倒,别无余财,只用一条草席裹了入土为安。
家破人亡,凄伤苦楚,只余一对父女相依为命,堪堪煎熬了过来。生命于人而言是幸运,于人而言亦是苦难!
而另一头,随着“四人帮”的倒台,“革委会”也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那一帮作威作福,恶贯满盈的刽子手也必然要接受历史、正义和人民的审判。
岑金彪和他手下一班走狗爪牙被愤怒已极的群众从革委会高大敞亮的大楼里像死狗般拖了出来,鸡蛋棍棒一通宣泄,就差缺胳膊少腿了。
次日全县开公审大会,无数受害者目眦欲裂,纷纷自发指证,斑斑血泪控诉,闻之恻然。
岑金彪历年来恶事做尽,杀人害命、诬陷栽脏、巧取豪夺、淫辱妇女等一干罪行罄竹难书,斑斑劣迹令人发指,十恶不赦,当众被定为死罪,择日枪决。
当年的棉纺二厂毛副厂长,岑金彪的岳父毛文龙亦是臭名昭著,被抖落出来一堆恶迹,难逃律法与苍天的共惩。
毛莉莉也被从县城第一百货商店售货员的岗位上清理辞退。女儿岑小娟富养多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尤其是在学校,称得上作威作福小魔星,触了她的霉头,谁叫你没好果子吃!
一报还一报,往昔前呼后拥的天之娇女赫然成了“反革命头子”的后代,天壤之别的落差转换瞬间将她那点骄傲彻底击碎。
学校肯定待不下去了,只能灰溜溜辍学回家,临走前还被几个“走资派”子女围攻,一身的确良小碎花连衣裙遭了殃不说,娇嫩的小脸蛋上也被指甲抠出了两道血痕。
委屈万分地跑回家中,妈妈毛莉莉不见踪迹,眼中含着泪水,找了卧室和厨房都不在,最后只剩下一间书房遗漏。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轻轻移步走近,杉木做的房门没有关严实,敞了一道不小的缝隙。
“天下太平了,当年的事我也不欲追究,只想领回自己的骨肉,这点要求并不过分!”透过门缝,岑小娟看到一名相貌端正、中等身材,只是腰背有些过早佝偻的中年男子厉声对着略显理亏躲闪的妈妈咆哮。
“岑老师,事到如今我就只剩下娟娟这个女儿相依为命了,你的要求我是断然不会依从的,当年你跟我的死鬼男人可是立下君子协定的,此事天知地知,你们岑家在衡山当地可是百年清誉,立誓之句总不会反悔食言,唾面自干吧?”毛莉莉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在县百货公司站了多年柜台,阅人无数,打惯了机锋,嘴皮子功夫也是不遑多让。
岑境弥霎时被驳住了要害关节,一张白净脸皮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双目含尽蹩屈,额头上的青筋都急得凸了起来,牙齿气得打颤,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音。
诗礼传承数百年,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遮几无愧。
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仁义道德,又一回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悲悯欲泣,终究还是徒呼奈何,铁青着一张脸,嘴唇气得哆嗦,甩袖摔门而去。
岑小娟年已十二,早就将二人交谈之意悟了个七七八八。惊得呆若木鸡,幸亏自小机灵惯了,见到二人不欢而散,转身就找暗处躲了起来。
自那日偶闻秘辛,岑小娟便留了个心眼,面色如常,只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暗地里却去寻找蛛丝马迹,尤为关注岑老师的家庭境况和陈年旧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便有一些传闻传言落入她的耳中。
但直到数月后的某日,从尘封已久的阁楼上翻找出一个外部用藤柳条编织而内里却是樟木结构的板箱,静静的躺着三样东西。
一件颇有年代感的碎花棉絮婴儿襁褓,一只色泽已经暗沉的银质手镯,一块用红头绳吊坠的普通葫芦形玉佩,翻过个面,拭去尘埃,依然能瞧出“菁蓁”二字。
她早打听到,岑老师家十二年前的确生了一对孪生千金。她偷偷跑去城东岑家院外窥视了她几回,巧合的是,那个岑家同龄的小妹佗果然长得跟自己如同复刻,还听得人们称谓她“菁青”。
“咔嚓,咔嚓”,Zppo打火机的火石兴许得换了,我的大拇指驱动滑轮,磨擦了几次都没能崩溅出火星。
嘴上叼着无火可燃的廉价白沙烟一阵烦躁,不知道是烟瘾勾泛,还是故事太过悲切?
“叭嗒”一声,一只精致、细腻又白嫩似玉的小手伸到了我面前,这只手上还握着个一次性的“万宝路”电子打火机。
橙红的火焰在我眼前闪映跳跃,我条件反射的凑上去,点燃烟丝,美美吸了两口。
可突然目光触及徐琳正拿着纸巾拭去眼角的泪水,而我身前的玉手主人赫然是李萱诗。
我不知怎么了,竟然瞬间便恼怒了起来,犹如孩提时代埋怨父母没有给自己买称心的玩具,开始赌气,可笑而幼稚。
“嗤啦”一声,我如同丢弃秽物一般急促的将大半支香烟丢进面前的“临时烟灰缸”内,脸色不虞。
李萱诗似乎意料不到会出现如此尴尬的转折,一时懵了。转瞬,脸色青红变幻,玉手也十分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我捕捉到她眼中闪过落慕的情,甚至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凄怆与酸楚。
徐琳发觉僵持的气氛,只得出来打圆场。
“说了半天故事,嗓子眼儿都冒烟了,我说京京小老公,快点杯奶茶上来给姨润润喉咙呗!”
我对她插科打诨的用意了然于心,不戳破,自然也不用领她的情,却还是满足了她的简单要求。
侍者很快又端上楼三杯热腾腾的珍珠奶茶,然后又悄然退去。
徐琳看似真的有些渴了,端起身前的奶茶也不搅拌一下,就急匆匆喝了两口。
间隙,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李萱诗,恰逢她两道幽怨的目光。我脸色微微一沉,故意侧过脸庞。
徐琳放下奶茶,轻轻捋了捋耳畔的乌黑柔顺的青丝,开始接续故事。
“岑小娟在随后的日子里时常窥视着自己姐姐的一举一动,素未谋面,却逐渐掌握了她的生活日常乃至喜好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