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好过去接她。袁姝婵则准备回家重新收拾一下,赴下一场约会。
今晚她约的人确实不是郭煜,在这方面她也没必要骗沈惜。
与她有约的人,是於子扬。
於子扬是一个月前辞职的,刚开始同事里没什麽人知道这件事,差不多两周前他正式离职,从那时算起,两人有十来天没见面了。
「看你现在这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好像早就应该辞职啊。」刚在餐厅包厢中坐好,服务员还没递上菜单,袁姝婵就对昔日同事开了句玩笑。当然,这话多半也是发自内心,今天的於子扬看上去确实和往日办公室里那个沈默寡言,明明很年轻,但说话行事却总是带着几分暮气的青年截然不同。
「呵呵,别啊,姐姐你这话的意思,听着怎麽像是嫌我早没从你们眼前消失啊?」於子扬接过菜单,将其中一本随手递给袁姝婵,示意服务员为两人倒茶,顺便故作懵懂无辜地扬手在自己身上指了几下,「有那麽大的变化吗?我怎麽没觉得?」
「变化大了去了!」袁姝婵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菜单,随手合拢放到一边,「怎麽样,大老板,自己的生意做起来顺手吧?」
於子扬应该常来这家餐厅,对这里很熟,几乎没怎麽翻看菜单,直接就点了三四个菜,等服务员离开後,转脸面对袁姝婵长出一口气:「唉,八字还没一撇呢!办公用房算是租好了,人手还差几个,得再招两三个行政、财会,注册手续正在办理。自己做生意,听上去很痛快,其实还是很麻烦的。」
「不管怎麽说,总归还是自己创业更自在吧,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反复做那些根本没意义的事情。」
於子扬微笑着耸耸肩,没再说什麽。
因为追求未成这层关系,两人之前在办公室见面时会有少许的尴尬,但两年同事,关系处得很好,两人又都是豁达性子,没过多久就调整好了状态,今天这顿饭吃起来也相当愉快。
聊得兴起时,袁姝婵发现於子扬好像还没有放弃继续追求自己的想法。
於子扬比她小三岁,宁南大学毕业,去荷兰读了硕士,回国後据说本想自己创业,不知怎麽後来在家里的安排下进了国企。他进公司後,职位安排在党群部,办公位与袁姝婵相对,所以这两年里两人差不多每天都对面而坐,很多工作又都是合作完成,所以私交发展也快於他人。当着公司同事的面,於子扬管袁姝婵叫「前辈」,私下里却早就改口叫「姐姐」。
袁姝婵原本从没想到这小子早就开始惦记自己,更没想到他还不是一时兴起,被自己明确拒绝後过了这麽久,都没断了这念头。
在於子扬看来,现在的机会应该比以前更好。那时两人同在一个部门,上上下下那麽多双眼睛多麽多张嘴,女大男小的办公室姐弟恋肯定会成为公司里最热门的八卦,而袁姝婵很可能不愿意把自己放到那样一种境地中去。而现在自己辞了职,这方面的阻碍应该已经变小了。在这顿饭快要吃完时,他索性挑明了自己的心意。
「你说说,你到底喜欢我什麽?」袁姝婵好地问。
於子扬皱起眉头做鬼脸:「唉,姐姐,怎麽你一上来就是这种终极问题?」
「当然得问,我想不明白啊。你是海归硕士,我就只是个二本文凭;我比你大那麽多,还离过婚,你也不是不知道;长得……我也就是一般吧,你倒是说说,到底喜欢我这个欧巴桑什麽呀?」
「硕士、二本什麽的和我喜不喜欢你没什麽关系吧?反正我们有共同话题,能聊得起来就行了啊。喜欢就是喜欢,没什麽特别原因,我只需要知道跟你相处特别愉快,而且我内心无限期待这种愉快的时间能延长再延长,对别人我没有这种感觉,这就是喜欢吧?」
袁姝婵抿嘴而笑。
「虽然我说不清楚为什麽喜欢,但是我能说出在哪个时间点,我突然发现自己对你心动了。」
「哦?」袁姝婵往前靠了靠,「哪次?」
「你还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去榆北收费站吗?」
「嗯……记得,陪中宁日报那个记者去采访嘛。」
「那次采访了好几个点,你全程都陪同的嘛。我就只跟去了那一次,还记得霞林隧道旁边那个工房吧?那次刚下完半个月的大雨,工房被泡了,我们想带记者去看一下一线工人艰苦的工作环境。我到那个门口,犹豫了一下,工房里面的积水没有退,里面乱七八糟的,我在想要不要等在外面,或者让记者向工人简单了解情况,没必要真的进去。你那天穿了双奶白色的皮鞋,可毫不犹豫就跟着记者往工房里钻,直接往黄泥汤里踩。不知道为什麽,那一下子,我突然觉得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
袁姝婵楞了一会,迟疑着说:「因为这个?」
「当然,我不是因为这个才爱上你,爱一个人要包含很多方面的内容吧,但就在那一刻,我发现了自己对你心动了。」
袁姝婵沈默了一会,於子扬也没啰嗦,就这麽静静陪她坐着。
许久之後,袁姝婵拿起自己喝剩的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盯着於子扬的眼睛认真地说:「坦白讲,我对你的感觉也挺好的,我并不是不喜欢你这一款。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比自己小的男人,如果只差那麽半岁一岁,我可能一点顾虑都没有。但现在我比你大三岁多,还离过婚,如果真的在一起,肯定会有很多麻烦。如果我年轻十岁,可能不会想那麽多,爱了再说,我跟前夫当年就是这样。可我眼看就要三十二岁了,我现在不会再相信只要有爱情,就什麽都能克服,这种想法太幼稚了。」
「是可能会有很多麻烦,但可以一起克服啊,如果你对我也是有好感,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试试啊。」
「你是从荷兰留学回来的,你可能真不在意我比你大,也不在意我离过婚,可你家里的老人也能跟你一样,对我这些情况一点都不在意吗?」
於子扬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当年我和前夫结婚前,我家里是激烈反对的,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认准那个男人了,非要嫁他不可。为这个,我跟爸妈三天两头大吵大闹,最严重的一次,我跟我爸爸闹翻了,把家里客厅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全砸了,电话、瓷瓶、花盆、果盘,烟灰缸,最後连电视机都砸了。」
於子扬默默地听袁姝婵讲述往事。
「後来我闹成功了,家里实在拦不住我跟前夫结婚。婚礼那天,我爸是被我妈死劝活拽带去的,全程没露过一次笑脸。为这次婚姻,我跟我爸妈间的关系搞得特别僵,是最近这十来年的时间一点点重新修补起来的。我後来离婚了,但我对这场婚姻本身不後悔,我前夫也不是什麽坏男人,只是後来我们合不来。可当年跟爸妈闹得那麽凶这件事,让我很介意。我不想在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再谈这种从一开始就不被家里人认同和祝福的恋爱。你知道吗?这是一种刚开始爱,就发现好像身边所有人都在盼着你分的糟糕感觉。实话实说,你家里人几乎不可能对我有好感的,能不当着我的面劝我们分手,已经算很体面了。我既不想自己被人这麽嫌弃,也不希望万一你像我当年那麽固执,走我的老路,为谈个恋爱和家里老人闹得那麽不愉快。」
於子扬又张了张嘴,还是什麽都没说。必须承认,袁姝婵今天说的这些都是现实的困扰,他之前一直关注於自己能不能赢得心上人的好感,对後面更长远的事还没怎麽想过。现在想起来,确实可能麻烦不断。
他这副沈默不语,没有立刻表态的模样,反倒让袁姝婵添了许多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