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四月,骏府城中樱丛繁茂。『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纷扬的樱花飞屑覆满庭院,我也在这玉树琼枝下,完成此生第二次元服之礼。
纯信大自我父兄名中各取一字,作为将伴随我终生的名字。北条家的真彦,这便是如今的我。
北条家失了领地,但相模守的官衔仍落于我身。我顶着这个虚名,坐在了今川僚佐的位子上,由此纯信大便能安排我领兵出阵。
政庆撕毁了与今川家的旧盟约。在我暂避于骏府城的这几月中,他接连吞并相州各城郡,还把居城移至相模的津久井城,以便进一步控制整个相州。窃掠北条领地之后,政庆并未像前主那般继续维系与骏河的契约,他在两国
界设哨建营,摆出副随时准备侵攻邻国的姿态,这便使本不应主动
手我复仇一事的纯信大
忍无可忍。
初夏,纯信大拨下六千兵马,派重臣冈部宪次率先攻打相模足柄。顾念此番是在北条故国作战,姑丈事先询问过我的意见。
“相模如今已落贼
之手,在下已无甚顾虑之处。”
姑丈钦点我作冈部大的副将,此乃我的初阵,成田父子亦获准随我奔赴前线。然而,谁都没告诉我,这位宪次大
是个
刚烈的武士。某
我巡视完布防,甫一骑马返回,便听他在阵中吹胡子瞪眼。
“哼,这是什么道理!馆主大竟教那毫无经验的北条公子作了副将,我看那小子一脸白面书生相,估计连只兔子都没猎过吧!”
宪次大无遮拦,他肆意发泄着对我的不满,在旁者间或出声劝阻,可他话音方落,我便无甚避忌地自行走
前。
“诸位有何事相商?”我如此试探,“宪次大,在下听闻您是弓之名手,不单擅流镝马,年轻时更有百步穿杨之能。正逢阵中无事,不知能否蒙您赏脸同在下一较高下?”
在上方闲趣之外,我的姑丈素好鹰猎。据闻他掌家后,时常在领内山中狩猎,亦总让重臣冈部宪次屡屡陪同。宪次大的弓道本无
能出其右,他在主君鞭策下
进不休,故而当我提出要同他比试时,阵地内立马响起窃窃私语,如遭挑衅的宪次大
甚至发出一阵哂笑。
“真彦大,您莫非在戏谑老夫?”
我摇否决,他仍一脸狷狂之态。
“那好。然欺负年轻辈儿实在寡趣,此处亦不便流镝马。这样吧,那边悬挂的指物棋下恰好有处标靶。”
我顺他手指方向看去,那标靶的准心近乎瞧不见,光看上面的今川旗帜,离这帐内也足有三十丈远。更多小说 LTXSFB.cOm
“怎样?老夫先发箭,且让你七箭,这七箭中若你能有一箭中准心,老夫便算你赢。”
冈部宪次如此倨傲,唯恐今川家中其他也如他这般看我。但在他们眼中,我横竖是个落难公子,怎料我曾有位独步当世的弓道老师,亦不知我早已用铁炮犯下数多杀业。
白翎金竿雨中尽,直余三脊残狼牙。
冈部宪次手里的半弓咆哮着甩出一箭,那疾驰之翎快到无迹可寻,仅箭扎在准心上的鸣响响彻阵中。
“该你了,真彦大。”
他满眼得意地乜我,似觉自己胜券在握。我一言不发,以指搭筋弦,脑海中骤然浮出六年前在小田原城中拉弓的景象。
炽热华照亮苍翠柳杉,庭中的白沙泛起热气,在曲折回廊的
影下,她就站在那里,冲我嫣然一笑。
——阿照的弓如霹雳玄惊呢。
扶在握把上的手抖了一抖,为了堵住不合时宜的泪水,我合上双目,聆听起耳边的风声。
——阿照,今后还会练弓吗,我想看你练弓。
她的声音不曾散去,我手中之箭却接连飞出。一箭、两箭……直至箭筒里再看不到白翎的踪迹,亦如她也消失不见。
“竟会全中?真彦大真乃旷世才。”
帐中传出惊异的喝彩声,我的眼泪终究是流了下来。幸而旁皆顾那直眉楞眼的冈部宪次,仿佛等着看这老武士的笑话。
“老夫小瞧了真彦大,真个儿自愧弗如也。”
宪次大一改常态,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致歉。我没有与他为敌的理由,来
方长,往后我们都要辅佐今川,现下我还要借助他的力量击退政庆。
年少的北条公子狠狠挫了宪次大的锐气——这在军中成了一则趣闻。有故事互相打趣,士兵们在生死难料的行军当中,亦平添几分奋勇作战的动力。他们聊着我的前尘往事,又对我今后的
生抱有期待。
呵,在北条家覆灭前,我也总遐想自己以后会怎样。到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成为北条真彦的我连眼前战事的最终走向都无法把控。
到第二年春季,今川军仍在同政庆军僵持。北条政庆选择与今川恶,却又攀上了甲斐大名。我实在没有想到,淀川六郎已将弑
之仇抛诸脑后,爽快答允与政庆合作。
百脚不愧为百脚,六郎的真身永远是生着毒腺的掠食猛虫。
绵延的战火多少波及骏河国内,为求安定,纯信大和汤河原殿俱搬至远江国滨松城。二则,远江靠近近畿,纯信大
其实一直在作上洛准备。这一年中,我亦陆续寻回许多没有屈从政庆
威的北条老臣。他们听闻我是鹤若便接踵而至,争先恐后涌来骏府投奔旧主之子。
纯信大没赐给我城池,他许我为骏府城代,准我长期住在骏府。眼下我正领着一众北条旧臣,可谓是骏府名副其实的把控者。
我看似东山再起,亦看似智珠在握,但我从未悉己之命运,连与她的相遇也是如此。
作为北条真彦的我,终于在骏府迎来十八岁生辰。此时,我已与同行沙场的宪次大成为忘年好友,我们常在城中切磋武艺,可这
他并非独自前来。
“葛夏,快来见过真彦大!”
宪次大带来位年轻
子。此
身着银杏叶纹打褂,梳着寻常未婚
子的姬切发式,她作揖,须臾后抬
,我始看清她的姿容。
“真彦大,这是小
葛夏。”
“大竟有这般伶俐的
儿。”
这不过是句敷衍。我匆匆扫过葛夏一眼,只觉她是随处可见的武家子,没能再对她有何
刻印象。与那
的仙姿佚貌相较,世间有再美的
物也只会黯然失色。
“葛夏平都待在宅邸,不常出门。此次前来骏府,说是想看看城中樱林,大
若有闲
不妨带她四处逛逛。毕竟这样难得的时节今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此际正值卯月下,已过了樱花怒放的时期。即将开败的蕊摞满枝条,洒落的花瓣似落红飘雨,连通往天守石阶上都铺满了樱花织成的毯。
宪次大话中别有他意。半晌后,冈部宪次以军务为由先行离开,院中只剩下我与冈部葛夏。
她没有搭理我,旦见其径直走樱树下。恰好有风吹过,落英徐徐降下,她那件橙色的打褂上瞬间就迭满零散的花瓣。她发间亦浮挂樱瓣,有片完整的五瓣花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额前。随后她又迎风起舞,外穿的打褂摇曳飘
着,露出里面水色的小袖下摆。
我始终默不作声,可目光早已被花雨中的少吸引。她起舞的风姿、额前那枚樱花,都让我想到了唐画中点着花钿的舞姬。
“这样美丽的花,却生在这拘束的城中,连外面的阳光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