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只是一卷废纸,能成凿锁之锥。”
他拿出钢笔,旋开铜笔帽。
墨水是极沉的蓝。
他在书扉页空白处悬腕疾书,笔尖沙沙作响,如春蚕啮叶:愿为凿锁之锥。
字迹瘦劲峻拔,仿佛带着金石的铿锵。
最后一笔落下,他轻轻吹了吹墨迹,双手将书递出。
“我可以吗?”吴灼捧着书有些受宠若惊。
“班级里就属你的文章最好,你值得。”沈墨舟微微一下。
“谢谢先生。”
两走出书肆,夕阳的红已经张开手臂。
街上的喧嚣依旧,吴灼沈墨舟并肩而行,两因
流文墨而显得十分默契,偶尔她还会开心的手舞足蹈。
沿着琉璃厂西街,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无限拉长。
街角,正阳门巍峨的箭楼投下巨大的影。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停在前门西火车站附近的路旁。
车窗摇下,露出吴道时那张线条冷硬的脸。
他一身笔挺的藏青呢子军装,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刚从铁狮子胡同的军部出来,要去东民巷的
本领事馆办事,此刻却被车窗外那抹素蓝的身影攫住了目光。
“停车”
是她。
吴灼正俯身在一个旧书摊前,仔细翻看一本线装的书,摊子就在海王村公园不远。
她微微侧着,一缕碎发从白玉簪旁滑落,垂在光洁的颊边。
冬阳透过她微颤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影。
那专注的神,那清冷的侧影,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耳廓……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猛地勒紧了吴道时的心脏。
他想摇下车窗,喊她一声。
想看她闻声回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是否会因惊诧而睁大?
是否会因他的出现而染上其他绪?
哪怕是一丝厌恶也好。
可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廓,像要将她刻进眼底,揉进骨血里。
副官陈旻透过后视镜瞥见大少爷紧盯着窗外的眼神,心一凛,顺着目光看去,也瞧见了书摊前的大小姐。他识趣地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流熙攘,有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车顶的电线摩擦,溅起细碎的电火花。
吴道时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迅速摇上了车窗。
黑色的玻璃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他剧烈的心跳声。
他吸一
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野兽,声音因压抑而沙哑:“开车,去东
民巷。”
车子缓缓启动,汇车流,碾过大栅栏
飘落的枯叶。
吴道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他仿佛闻到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那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混杂着墨香和冬阳光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烦躁,也让他……上瘾。
那抹素蓝,那缕清冷,如同烙印,刻在他心底最
暗的角落,灼烧着,也滋养着那株名为“占有”的毒
。
夕阳彻底沉西山,长街华灯初上。
六国饭店的霓虹灯率先亮起,映着东民巷冰冷的铁门。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渐浓的夜色,如同载着一团无法言说的、在黑暗中疯狂滋长的欲望。
第4章 慷慨解囊
吴灼正专心背诵
着莎士比亚拗的英文课本,内院里突然响起几声鹤鸣。
她搁下笔,揉了揉发涩的眼角,目光投向窗外庭院。
灰蒙蒙的天光下,那株老梅虬虬枝嶙嶙峋峋,枝空
。
她的视线掠过假山石,落在后院角落那巨大的铁笼里。
灰鹤“灼儿”正无打采地踱步,长长的脖颈垂着,偶尔发出一声低哑的鸣叫。
笼边,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那里,是小蛮。
她手里拿着几片菜叶,小心翼翼地塞进笼子的缝隙,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埋得很低很低。
一阵寒风卷过,吹起她单薄棉袄的下摆,也吹来一丝压抑的、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啜泣声。
吴灼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隔着冰裂纹的窗格,看得更真切了。
小蛮的肩膀抖得厉害,她抬起手背,飞快地在脸上抹了一下。
那动作里透出的委屈和无助,让吴灼眼角一酸,她想起小蛮母亲那张蜡黄的脸,想起那间弥漫着药味和绝望气息的屋,想起小树冻得发青的小脸。
董姨娘刻薄的训斥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哭什么丧!晦气东西!再哭滚出府去!” 小蛮此刻的眼泪,是为了病重的母亲?
为了年幼的弟弟?
还是为了这宅里无休止的轻贱和委屈?
吴灼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部沉重的黑色手摇电话机,摇动手柄。
“喂?接林公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短暂的等待后,听筒里传来林婉清清脆又带着点慵懒的声音:“喂?哪位呀?”
“婉清,是我。你现在能出来吗?”
林婉清的声音立刻神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想去小蛮家里看看……但,她家又城南陋巷,我不敢一个去。”吴灼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个蜷缩在笼边的身影,“小蛮在哭……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林婉清笑着打趣她:“大小姐,你不是有哥哥嘛?让他陪你。”
“你别闹了,要是被他知道了,铁定把我房门锁起来。”
林婉清爽朗大笑:“等着!胡同见!”
放下电话,她迅速从妆匣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飞快地换上那件最不起眼的银鼠灰呢子大衣,围上米白羊绒围巾,编好麻花辫,小跑着穿过回廊,径直走向后院角落。
寒风卷着碎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小
蛮还蹲在笼边,听到脚步声,她猛地一惊,慌忙站起身,胡地用袖子擦着脸,
垂得低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大小姐……”
“小蛮,”吴灼掏出手绢擦了擦她的脸蛋,“走,和我去个地方。”
小蛮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和不解。“可夫的燕窝我还没炖呢。”
吴灼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和娘说好了,你放心跟着我就好。”
片刻后,一辆半新不旧的轿车停在什锦花园十一号门前。吴灼裹紧银鼠灰呢子大衣,围上米白羊绒围巾,拉着小蛮上了林婉清家的车。
“先去西鹤年堂。”吴灼对司机吩咐道。
车子驶出胡同,汇前门大街的车流。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如织,电车叮当作响。
不多时,车子停在大栅栏西。
西鹤年堂是北平有名的老字号药铺,药材地道,信誉卓着,铺面古色古香,金字招牌高悬。
一进门,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穿长衫的伙计见是两位衣着体面的小姐,连忙殷勤迎上。
“小姐,您要点什么?”伙计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