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馆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寒风卷着雪花,吹在我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男式和服上。为了行动方便,我早已将那
曾经让高杉信司肆意拉扯的及腰长发剪短,只留下了齐肩的长度,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我腰间佩戴着一长一短两把刀,行走在泥泞的街道上,路
看到我,都会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没有知道我的过去。他们只知道,这个名叫“阿吟”的
,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流
武士,剑术高得吓
,专门接一些保护
的活计,也时常会出手教训那些欺压百姓的新政府官员和地痞流氓。
我回到了我那间位于港仓库区、用木板临时搭建的简陋小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我点燃油灯,昏黄的光芒映照出我如今的脸庞。褪去了曾经的些许稚,多了一份风霜雕刻出的冷峻。我的眼神不再有迷茫,只剩下古井般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那永不熄灭的火焰。
我缓缓拔出腰间的打刀,用怀中的棉布仔细擦拭着。这把刀不是当初的那把菊一文字,那把刀,连同“橘梓”这个名字,都一同被我遗弃在了过去。
一年前,我按照斋藤健吾的指示,一路向北。我抵达会津时,那里正被新政府军重重围困,战况比鸟羽??伏见之战更为惨烈。我在若松城下,作为一名无名武士,加了守城战。我亲眼见证了白虎队的悲壮,见证了会津武士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最终,会津还是陷落了。
我随着残部,一路辗转,最终登上了榎本武扬的舰队,来到了这片最后的武士之地——虾夷。
在这里,旧幕府的残余势力建立了所谓的“虾夷共和国”,做着最后的抵抗。但这不过是落前的余晖,所有
都知道,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我没有再加任何一方势力。战争,我已经厌倦了。我现在所做的,只是在践行我自己的“武士道”。保护弱小,斩杀邪恶。这或许……也是斋藤健吾希望看到的。
那一声枪响,至今仍像梦魇一样,时常在我的午夜梦回时响起。
他死了吗?还是……活了下来,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苟延残喘?
我不知道。
他成了我心中一道无法逾越的坎。我活着,是因为他的牺牲。所以,我的这条命,就必须活得有价值。
“咚咚咚。”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收刀鞘,警惕地问道:“谁?”
“请问……请问是阿吟大吗?”门外传来一个年轻
孩怯生生的声音,“我……我是从会津来的,我叫雪子。我有事相求!”
会津……
我的心微微一动,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穿着打着补丁的和服,小脸冻得通红,眼中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我让她进了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找我什么事?”
孩捧着茶杯,暖着冰冷的手,眼圈却红了。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我磕了一个
。
“阿吟大!求求您,救救我的父亲!”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明白了事的原委。
雪子的父亲,曾是会津藩的一名武士。会津战败后,他们一家作为“朝敌”,被流放到了虾夷。新政府派来管理这片区域的民政官,名叫冈田,是个贪婪而卑劣的家伙。他看中了雪子家的那块贫瘠的土地,更看中了雪子的美貌。
他以“前朝叛逆”的罪名,罗织罪证,抓走了雪子的父亲,并放出话来,只要雪子愿意做他的小妾,他不仅可以放了她的父亲,还能让他们家过上好子。
“我父亲是绝不会同意这种屈辱的易的……”雪子哭着说,“可是,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冈田那个畜生在牢里折磨死的!我听闻阿吟大
您也是武家出身,侠肝义胆,求求您了!”
又是这种戏码。
新时代的官员,用着比旧时代武士更卑劣的手段,欺压着手无寸铁的民众。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高杉信司那张狞笑的脸,浮现出我在地牢里所受的屈辱。
何其相似。
一冰冷的怒火,从我的心底缓缓升起。
我原本只想在这片北国之地,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个时代尘埃落定。我不想再与任何官方势力扯上关系。
可是……
我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孩。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无助的自己
。
斋藤健吾用他的生命,把我从那样的地狱里换了出来。不是为了让我对这样的事视而不见的。
“你的报酬是什么?”我用冰冷的声音问道,这是我作为“用心”(保镖)的规矩。
雪子愣了一下,随即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样东西,双手奉上。
那是一把胁差,刀鞘古朴,刀柄上还残留着些许涸的血迹。
“这是我父亲的刀,也是我们家……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知道这或许不够,但我……”
我没有立刻去接那把刀。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刀锷的形制上。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名为“诚”字的设计。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父亲……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的声音有些涩。
“他……他曾经是会津藩预备队的一员……在那之前,他……他好像在京都,隶属于一个叫……新选组的组织。”
新选组……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斋藤健吾的身影,与眼前这把胁差,在我脑海中诡异地重合了。
我缓缓伸出手,郑重地接过了那把胁差。手冰冷,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这不仅仅是一份报酬,更是一份来自过去的、沉甸甸的托付。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门,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
“这件事,我接了。”
我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清晰而坚定。
我没有回,但雪子一定能看到,我重新将那把胁差,紧紧地系在了我的腰间。
冈田是吗?新政府的走狗。
就让我用这把来自旧时代的剑,来教教你,有些东西,是无论时代如何更迭,都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就是——道义。
冈田的府邸,坐落在箱馆一处风景最好的高地上,与其说是一座府邸,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堡垒。高墙、箭塔,以及门那些荷枪实弹、眼神凶狠的守卫,无一不在昭示着主
的权势和多疑。
我在远处的一棵松树后,观察了整整两天。
守卫换班的规律、巡逻的路线、乃至他们身上配备的武器……我都一一记在心里。结论是,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强攻无异于自杀。即便我能突大门,里面还有至少三十名配备了步枪的护卫。我的剑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斋藤健吾的
悲剧,我不会让它重演。
既然刀剑无法打开的大门,那就只能用另一种方式了。
我回到我那间简陋的小屋,站在一面模糊的铜镜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