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为那威仪。可很快,她眼眸里的亮光暗了,仿佛被冰冷回忆瞬间浇熄。她飞快地垂下眼帘,手指不自知地攥紧衣角。
目睹一切的谢雪谏,胸中那根名为“法度纲常”的弦被狠狠拨动。
那男的行为属实下作,依律当惩,但公主动
用私刑,残毁肢体,逾越律法,必招致朝野非议,岂不是又多了把柄?
念至此,谢雪谏陡然一颤。他在想什么?他竟在担心她?
思绪如麻,将他死死缠住。
身为谏臣,他理应劝一句“公主,此举有违国法”,可话却哽在喉间,无法发出,步子沉得抬不起来,难以迈开。
第十三章 陌生
灾民渐渐散去,比之前更加守序。
萧韫宁目光落在身上,温声问:“你叫什么?”
“剑鸢。”抬起
,清晰答道,“柳剑鸢。十年磨一剑,孤鸢
云下。”
萧韫宁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地欣赏,看得出是个既有才华又有胆识的奇子。
只是这孤鸢……倒应了她的境遇。
柳剑鸢垂眸,声音平静,“家里都死了,只剩我一个
逃出来了。”
萧韫宁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那自然流露的悲悯,带着几分神的光辉,与羞辱他时的模样判若两
,不远处静观的谢雪谏心
一震,心绪更为复杂难言。
“今后有何打算?”萧韫宁问道。
柳剑鸢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坚定:“我不愿仰鼻息,乞食度
,我想凭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萧韫宁眸光一动,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她更为欣赏,“那你想做什么?”
柳剑鸢嘴唇微动,随即吸一
气,目光坦
地看向萧韫宁:“公主,我想跟着您。”
萧韫宁笑了下,饶有兴致地问:“为何想跟着我?”
若换作其他,此刻定是溜须拍马,赞她身份尊贵,颂她手段非凡,这些惯常的奉承话,她听得太多。不过,她心中有个清晰的直觉:眼前
子绝非谄谀之辈。
柳剑鸢的目光掠过守在公主身后的侍卫——她们,皆是子。
她郑重道:“这世道,子生存不易,唯有跟着公主,方能寻得出路。”
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却给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必定受了不少风
磨砺,而这过早的成熟,萧韫宁再熟悉不过。
当年她便是这个年纪,以公主身份被先帝接回宫里。一踏宫闱,迎接她的便是无休无止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旁
或许惊骇,她却只觉寻常——
心叵测,机关算计,本就是这世间最真实的模样,甚至,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也不例外。
萧韫宁的神变得端凝。
“你会功夫?”她问。
柳剑鸢回答:“家中是开武馆的,学过一二。”
萧韫宁满意颔首:“那便跟着我吧,我身边缺一位贴身护卫。”
柳剑鸢眼眸一亮,立即跪地叩拜:“谢公主!”
萧韫宁扶起她,朝明香温声吩咐道:“带这位姑娘去寻身净合体的衣裳换上,为她好好梳洗一番,也让她好好歇歇。待赈济结束,与我一同回宫。”
“是。”明香应声。
“明香姐姐。”柳剑鸢依礼轻唤,谦卑恭敬。
看得出是个进退有度,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若非遭遇天灾变故,凭她这般才智能力,本也该有份安稳顺遂的子。
明香暗暗感慨,温和示意:“随我来吧。”
柳剑鸢转身跟随,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冷,如同剑刃寒光,转瞬即逝,隐没在恰到好处的恭顺之下。
萧韫宁不经意一瞥,对上杵立在门前的一道目光。
谢雪谏的心蓦地一紧,呼吸凝滞,然而萧韫宁神色平静,视若无睹,继续与陈三娘施粥,那慈悲的善意恍若寻常。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如同被牵扯的木偶。
心,更了。
是残忍戾的炼狱恶魔,也是悲悯的、垂怜世
的神祇。
他分辨不清她的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更令他胸窒闷的是逐渐陌生的自己。
天色晦暗,斑驳的墙垣上,霉点悄然滋生蔓延。正值梅雨时节,浓云低垂,沉沉压着宫阙飞檐。
含元殿内,空气闷湿黏,每一次呼吸都裹着滞重的水汽,朝臣们几欲松襟,稍解郁气,然朝仪森严,无
敢动。殿外悬而未落的雨意,搅得
心绪难宁。
谢雪谏肃立在朝臣之中,经医官心照料,他的病体已愈大半,只是气色仍然欠佳。一身绯色官袍衬得他面色极为苍白,犹带几分病后虚浮,却难掩其清隽风骨——背脊端直如松,仪态沉静凛然,在一众臣子里极为出挑。
“陛下驾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划沉闷。
珠帘轻响,皇帝萧玦踏上丹陛,步履间尽显端方气度,是久居高位蕴养出的威仪,也是沙场砺就的沉稳持重。清癯而透着力量感的身形于龙椅坐定,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为这份威仪平添了几分温润的疏离。
他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准地落在谢雪谏的身上,目光骤然冷冽。
谢雪谏顿觉芒刺在背,他心有疑惑,却不能抬,只得强持镇定,如
雪压青松,将背脊挺得笔直。
第十四章 血缘
“陛下!”
殿内的压抑被打,一名言官出列,声音带着激愤的颤抖:“长公主假借赈灾之名,行残害无辜之实!流民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公主竟当众动用酷刑,断其命根!此举有损天家仁德,更寒百姓之心!请陛下明察严惩!”
殿内顿时传来压得极低的窃窃私语。
长公主向来跋扈,惨死在她手里的不计其数,但如此公然施
,仍是令
心惊。
公主一派的官员立即挺身反驳:
“荒谬!尔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刁民强良家
子未遂,意图带
扰
秩序,其心可诛!”
“正是!殿下动用私刑实乃势所
!”
言官章巩驳斥道:“什么扰秩序!分明是……”
不等他说完,一位臣子语带讥诮:“呦!章大污蔑长公主,怕不是因为怀恨在心吧?”
章巩脸色涨红:“你说什么!”
“是谁向长公主自荐枕席,结果被长公主连带衣地扔出来着?瞧你这细杆似的身材,也配?”
“你!你!”
双方唇枪舌剑,僵持不下,差点要在朝堂上打起来。这时,一直旁观的吏部侍郎崔益嘴角勾起冷笑。
他一步跨出,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恭敬,“陛下!诸位同僚!当事发,谢雪谏谢大
就在赈灾现场,乃是亲眼目睹之
!长公主此举是否得当,是否逾矩,想必谢大
最有发言权,何不请谢大
为大家解惑?”
“谢大怎么在场?”
不知的臣子们惊愕不已,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谢雪谏身上。
世皆知谢雪谏刚直不阿,曾为了弹劾长公主而在陛下的寝殿前跪了一夜,他与公主,本该是水火不容。他若在场,目睹公主杀
,怎会不加以阻止,或是上书弹劾?
吏部侍郎此言,分明是想将谢雪谏架在火上烤——要么承认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