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温柔的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我闭上了眼睛,第一次放弃了抵抗。
意识是在一片温暖的朦胧中缓缓复苏的。
没有了刺骨的寒风,没有了浓重的血腥,也没有了兵刃击的喧嚣。
我的世界只剩下鼻尖萦绕着的淡淡药香气,和侧腹伤
处传来的、被小心翼翼触碰着的轻微刺痛。
我仿佛陷了一场漫长的梦境。梦里是那个年轻武士临死前悲哀的质问,是斋藤健吾生死未卜的脸,是我在现代社会里平凡模糊的过往。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我脑海中旋转、
织,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我……到底是谁?
“……好了,这样应该就不会再裂开了。”
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耳畔的声音将我从混沌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映眼帘的是一间朴素洁净的和室,我就躺在柔软的被褥上,身上那件浴血的和服早已被换下,换上了一件
净的寝衣。而我的身旁正跪坐着一个
孩。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
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脸颊旁。她的眼睛很大,像林间小鹿的眼睛一样清澈而纯粹。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为我侧腹的伤缠上最后一圈
净的绷带,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她就是把我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孩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起
。当她看到我睁开的双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绽放出混杂着惊喜、安心与一丝……不知所措的光芒。
“啊!您……您醒啦!”她有些慌地向后挪了挪,对我
地鞠了一躬,“太好了……土方先生他们都担心坏了。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的声带像是生了锈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沉默似乎让孩更加紧张了,她的小脸涨得通红,有些语无伦次地自我介绍道:“那、那个……我叫早苗,浅田早苗。是……是这里的医护士……请多指教,橘大
!”
她对我使用的称呼是带着极高敬意的“様”(),而不是平级的“殿”(n)。
我艰难地动了动想要坐起身,侧腹的伤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啊,请不要动!”早苗立刻焦急地按住我的肩膀,“您的伤
很
,铳剑的刃
很粗糙,伤到了筋膜,必须静养才行。您……您能忍着这样的伤还斩杀了那么多敌
,简直……简直就像是神话里的
物一样。”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崇拜。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双纯净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我……我听说了您在七重滨的事迹,大家都说您一个就改变了整个战局。您……真的太强大了。”
强大?
我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如果那也算强大的话,代价又是什么?
早苗并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波澜,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用一种混合着羡慕与憧憬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我真的很羡慕您,橘大。”
她低看了看自己那双同样纤细却因为常年捣药而有些粗糙的手。
“我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医生,他教我医术是希望我能用这双手去拯救生命。可是在这场战争里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我只能在后方缝合那些永远也缝不完的伤,看着那些昨天还活
生生的生命今天就变成冰冷的尸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抬起再次看向我,眼神中的羡慕变得更加浓烈。
“但是,您不一样。”
“您手中的刀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您能主动出击去斩断不幸的根源,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大家、去决定胜负的走向。这种……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强大,是我做梦都想拥有的。”
斩断不幸的根源?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武士临死前的脸,他也是别眼中的“不幸根源”吗?
早苗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我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脸颊更红了。
“而且……那个……恕我失礼……”她小声地补充道,“您……您还拥有如此美丽的容貌和……和身姿。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浑身是血地被抬回来,我……我都看呆了。明明是在那么惨烈的境况下,却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神……”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能拥有您一半的美貌,或者……哪怕只有您十分之一的强大,或许……我的生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吧。”
她的话像一根根温柔的、却又无比尖锐的针扎进了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强大?
美丽?
这些东西带给了我什么?
它们让我失去了平静的生活,让我变成男的玩物,让我沦为杀戮的工具。
我所拥有的正是眼前这个天真孩所向往的。
而她所拥有的那份能拯救生命的温暖技艺以及那颗纯净善良的心,却正是我早已失去的。
何其讽刺。
我看着她那双充满了崇拜与羡慕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我自己的模样——一个脸色苍白、眼神空的、被她幻想成“英雄”的杀
凶手。
她所羡慕的一切,正是我此刻……最恶痛绝的东西。
“不要……”
我终于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声音,沙哑、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不要……成为我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我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将转向了另一侧,背对着她那充满了善意和天真的脸。
我不想看到她的眼神。
因为那会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究竟是一个多么丑陋、多么不堪的……怪物。
早苗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冰冷
话语给吓到了,房间里陷了一片令
窒息的沉默。
许久,我才听到她带着些许委屈和不解的小声啜泣。
我没有安慰她。
因为一个恶鬼是没有资格去触碰天使的眼泪的。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沉稳的雄声音从门
传来,打
了这令
痛苦的僵局。
“你说得不对,橘大。”
我身体一僵,缓缓地转过。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武士正站在门。他是我所属的“差图役”部队的队长永仓,一个从新选组试卫馆时代就跟随土方岁三的老
,剑术高强,也是少数几个敢于直视我眼睛的男
。
他没有理会跪在一旁被吓得停止了哭泣的早苗,而是径直走到我的床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没有同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属于战士的、对事实的陈述。
“你说不要让她成为你这样的。”永仓队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你可曾想过,正是因为有了你这样的
,像她那样的医护士才有更多可以拯救的生